跟蘇東坡約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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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05/10

Newer : 宅魚ing
Older : 完全沒照計畫走的春遊

最近幾乎都在讀關於蘇軾的資料，因為答應了學生要講文人專題。上學期期末調查之後，蘇軾位居榜首(總算這次不用因為歐陽脩變第二名)，因此大概準備了四周(八節)的時間來淺談一下。

蘇東坡，對中文系與非中文系的學生而言，都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。他是文學史上少見的詩詞文全才，又精通書法與繪畫，我想彈琴跟唱歌應該也難不倒他。

他的人生惟有在二十二歲進京趕考之前是平穩的，二十三歲至六十六歲，四十四年的歲月，他在杭州（今浙江杭州）、密州（今山東諸城）、徐州（今江蘇徐州）、湖州（今浙江吳興）、黃州（今湖北黃岡）、常州（今江蘇常州）、登州（今山東蓬萊）、潁州（今安徽阜陽）、揚州（今江蘇揚州）、定州（今河北定縣）之間來來去去，最遠還到了英州（今廣東英德）、惠州（今廣東惠陽）以至於儋州（海南島）。

[0回]

為政，他十分固執地選擇尊君澤民之路，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對國家百姓，不管是王安石還是司馬光主政，他都選擇一再上書勸諫不好的地方，屢屢觸怒龍顏、得罪權貴，以至流離一生。但是他的心地柔軟，在杭州時大興水利，興建堤防(今日的蘇堤春曉「蘇公隄」是也)；在密州時因為當地災荒，他涕泣拾棄兒，給予那些因為吃不飽而被父母拋棄的孩子一個成長的機會；到了各地都能與百姓打成一片，就算是再差的環境，他也甘之如飴。因此當他要離開時，百姓都十分不捨；之後他有機會再經過杭州與密州時，百姓可說是夾道歡迎，萬分感念他的恩德。

為文，他在詩、詞、古文、辭賦都有佳作，〈赤壁賦〉幾乎是每個臺灣的學生必讀的作品。他三十多歲開始學佛入道，後來他因烏台詩案差點死去，後被貶到黃州時，才能那麼看得開地寫下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。人生短暫，但是精神常存；若沒有佛道思想幫忙開解，我想他可能會學屈原吧。:P 不過目前讓我獲益良多的是〈超然臺記〉，果然密州的生活讓他領悟良多。

他的一生主題就是詩文與政治，不過身為一個文學家，豐沛的感情也是必須的。他與弟弟蘇轍感情至深，常常可以在他們的作品中看到，基本上這對兄弟是以詩文為書信了，不過當我讀到蘇軾以為自己會死在獄中時寫給蘇轍的詩句，覺得很羨慕，原來真正的兄友弟恭互敬愛是這樣的呀。

「是處青山可埋骨，他年夜雨獨傷神。與君今世結兄弟，再結來生未了因。」

另外，蘇軾的一群好友之中，他最欣賞秦觀(秦少游不是蘇軾的妹夫，蘇軾沒有妹妹，不要再被小說騙啦)，兩人軼事不少。秦觀比蘇軾小了十四歲，但是他比蘇軾早逝世一年(年五十二歲)，當年蘇軾六十五歲，身在儋州，聽聞秦觀的死訊，大慟大哭。

蘇軾一生最敬佩的老師──歐陽脩死於潁州時，他人在杭州，無法奔喪，便為他寫了〈祭歐陽文忠公文〉。是的，蘇軾也寫過這篇祭文，不是只有王安石寫過。

當然，文人才子不可缺少的愛情生活，蘇軾也沒有遺忘。他一生有兩個正妻一個侍妾(正是留名的)，著名的那首〈江城子〉(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)正是他在第一任妻子王弗去世後十年所作的：

「十年生死兩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難忘。千里孤墳，無處話悽涼。縱使相逢應不識，塵滿面，鬢如霜。夜來幽夢忽還鄉，小軒窗，正梳妝。相顧無言，唯有淚千行。料得年年腸斷處，明月夜，短松崗。」

十年他都不曾想念她，因為他從來沒有忘記她。對王弗來說，雖然只活了二十六七載春秋，但她的人生是幸福的。一代文豪最安定的歲月都有她相伴，對她亦念念不忘；但她想必也會為了蘇軾後來的命運感到悲哀，因為她死後才是他仕途坎坷的開始。

幸好還有她的堂妹王閏之，在她死一年多，嫁予蘇軾為繼室，陪伴他度過最慘烈的密州、烏台詩案與黃州時期。蘇軾對她亦十分珍視，為他寫的墓誌銘上說「惟有同穴，尚蹈此言」，果然日後蘇軾死後，蘇轍即將兩人同穴合葬，王閏之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。

至於侍妾朝雲，十二歲入蘇家門，當年三十九歲的蘇軾在杭州聽見她的歌聲，便將她買下，六年後她成為蘇軾的侍妾。雖然我曾開玩笑說蘇軾有在執行「六年養成計劃」，但朝雲確實可以稱得上是蘇軾的紅顏知己，最明白他「一肚子不合時宜」。不過朝雲最後以三十四歲之齡死於惠州，就地安葬，蘇軾也為她寫了不少悼念之作，亦是情深感人。

此後四年，蘇軾流落海南，孤身寡人帶著他的兩個好朋友：陶淵明與柳宗元的作品，在海南島度過三年歲月。等到他六十六歲遇赦北還，但他已無力再走回屬於他的地方，最後病死常州。蘇轍依其遺言，將之葬於河南嵩陽小峨眉山(嵩山)下。

每每讀過蘇軾的一生，都有些感傷。是不是非得有這樣的一生，才能激發得出那些光彩耀人的作品呢！那些感情、經歷都成為蘇軾創作的養分，造就了一代大師，但如果能選擇，蘇軾願不願意用後來的文名換取仕途平順呢？

你說呢？魔羯座的蘇東坡。

我想答案應該是不願意的吧，因為他是蘇東坡呀，詩酒換仕宦根本不是他的風格。幽幽地，我想，在西湖夜雨中，你還會聽見他這麼說著：

「到處相逢是偶然，夢中相對各華顛。還來一醉西湖雨，不見跳珠十五年。」

人生，偶然聚散，如夢一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