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】元夢‧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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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11/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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舉杯銷愁、愁更愁。

酒入愁腸，他只想到那七個寒暑，與她一同銷磨的春秋時光。他不怕愁能傷身，他最怕酒醒之後發現那一場夢早就醒了，發現身邊再也溫暖不起來的衾枕、再也聞不到的髮香。

他不願承認的是，她已經飄然離開。

[1回]

自愛殘妝曉鏡中，環釵謾篸綠絲叢。須臾日射燕脂頰，一朵紅蘇旋欲融。〈離思〉五首之一

嫁予微之那年，蕙叢年方二十。雙十年華，眼如星，眉如柳黛，髮如長瀑，一雙柔荑豐潤雪白，身姿窈窕。身為太子少保韋夏卿之女，她是京城名門之後，擁有美貌也擁有才華，自幼父親教授的不單是三從四德，還有琴棋書畫。內外兼備，想娶她的人排隊排到天邊，但她偏偏選了尚無功名，只是小小秘書省校書郎的元稹，巧笑倩兮，只願為他展開笑顏。

微之最愛看她整妝。賴在床上，看她身著薄紗罩衫，緩緩梳理長髮，簪上珠釵，那偶然的溫存之後，這朵花兒而隔格外嬌媚。陽光透過窗櫺，投射入屋，在地上畫出美麗的窗格，也在她的俏顏上點出一朵紅蘇。她膚如凝脂，染上一點紅嫩，好像一觸就會消失不見。

好像落入凡間的仙子一樣。

他時常想，這樣美好賢淑的女孩，什麼人都可以選，會為什麼會選擇嫁給他呢？她只說了，「願得一心人，白頭不相離」。身在京城，她看多了策略婚姻，看透了富貴結盟的背後，是一顆顆破碎的心，若能讓她選，她寧可只要簡單平凡的幸福。她不要大富大貴，也不稀罕飛上枝頭，她只要一個良人，可以執手偕老。

父親順從了小女兒的心願，讓她自主婚姻，她慧眼明視，選了微之當她的夫婿。

夫唱婦隨，簡單生活就是一種幸福。

山泉散漫繞階流，萬樹桃花映小樓。閒讀道書慵未起，水晶簾下看梳頭。〈離思〉五首之二

流水淙淙，山間青脆涼了她一身。妝台前梳頭，枝頭黃鶯喚醒了他們的美夢。

遠離京城那個是非之地，其實她也有想過要和卓文君，挽著司馬相如在四川當爐賣酒一樣，乾脆就拉了微之遠離塵世。但是她有太多放不下的情，她也不願意微之為了她放棄心中抱負。苦讀十年，為的不是娶一位結髮妻，她知道微之也有遠大的理想。

她讀過他的詩，詩裏寫的是，那個她以前從來不知道的世界。在京城之外，百姓生活辛苦，社會黑暗，不是她這朵從小被父親呵護的花所能想像的。她讀微之的詩，她明白他的心情，男兒志在四方，她的微之又何嘗不是呢！父親早死，微之靠著母親鄭氏扶養長大。她知道婆婆對微之的期望，誰不望子成龍？所以她無法輕易地要微之以愛情代換親情，要溫存取待理想，她知道生養之情大於天。

或許，有一天她也留不住他。

但只要他心裏有她，也就夠了。

桃花夭夭，小樓春風不停。她緩緩地梳著長髮，出神地細想，微之也在一旁看著她。表面上閒讀著書，享受這悠閒時光，但其實他還是偷偷觀察她的舉動。他明白慧詰如她，心中想法纏繞萬千。他在意每一個能和她共享的時刻，就算是同科登榜的白居易他們，老是笑他離不開娘子，他也不管。他多怕一轉瞬她就消失在他眼前了呀！他多怕這只是一場美夢呀！

想著想著，他丟下書，起身、穿過水晶簾。

簾子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，將她拉回現實。

微之走上前，順手接過她手上精巧的梳子，幫她梳頭。

池子裏偶然飄過一對鴛鴦，他們倆相視而笑。